2009年9月5日 星期六

應該和村上龍、虎牙、Pavement沒什麼關係



我很常搭客運,也算是喜歡搭客運。並不是喜歡「搭客運來回兩地」,也不是為了「製造機會與某個美麗的女人相遇」,只是常常搭客運,也沒有討厭搭客運的理由;所以我應該是喜歡搭客運。每周上班日結束後,我會到A車站買票坐往B地。在人比較多的星期五和星期日晚上,等車加上車程需花上七八個小時。比較少人的其他日子,大概花五六個小時就行。回程也一樣。坐上客運後需要進行的儀式大概是這樣:
  1. 先將行李放在客運下層車廂;或將行李帶著隨身走。
  2. 到上層選一個座位坐;或兩個座位,一個自己坐一個放行李。
  3. 選定座位後,如果是兩人座而且是靠窗位置的話,必須要和靠走道位置的人說聲「不好意思」後跨過他而進到座位;如果是靠走道的話就得和靠窗位置的乘客說聲「不好意思」後進到座位。其實從不覺得不好意思,但大家都這樣說我也跟著一起。當然若隔壁沒人或者是坐到一人座時就不用說。
  4. 坐在座位盯著吊在車頂的小電視看。很幸運的話會有漂亮女星演的片子,可以盯著一小時後頭開始發暈而準備睡覺;普通幸運的話會看到沒有漂亮女星但劇情還過得去的片子,可以看個半小時後頭開始有點發暈準備睡覺;不幸運的話就是看到爛片,但也可能算是幸運,因為可以直接睡覺。
  5. 醒來沒多久後就到站;或者到站後被搖醒。
所以我猜喜歡搭客運的原因,應該和喜歡睡覺有關。

第一次這樣坐車到B地後,我向櫃檯裡擦著指甲油的小姐問附近有沒有麥當勞。點了一份套餐坐在店裡吃,看著窗外車潮與人群來來去去,失去個性的面容就像橡皮擦過紙張留下的石墨痕。走回客運站買回去A地的票。那次的假期有三天,於是我來回三天,與櫃檯小姐講了三句話,吃了三家不同的速食店。連續這樣兩個月後的某天,櫃檯小姐將車票遞給我,並把她端詳右手無名指指甲的眼神移向我,有只廉價水鑽戒懶洋洋趴在指節。

「先生,我很常看到你。」
她欠了欠身。
「為什麼你總是在這裡下車沒多久又坐回去?」
我沒有準備好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者說沒想過會有人這樣問。
「妳平常幾點上班?」
「八點或九點吧。」
「幾點下班?」
她瞪了我一眼。
「晚上十點。」
「不過今天沒空。」

顯然她把我當作是為了與她搭訕才這樣做的人,但這種想法也不錯。那晚在客運站外等到一點半。我們在快炒店裡喝了不少啤酒,好像還聽了一些「工作無趣」、「不完美的婚姻生活」、「人生苦短」之類的事,頭有點發暈所以也忘記了。她乳暈的色澤我還記得,與她塗的粉色口紅一樣,比陰唇稍亮一點。之後我轉搭其他家客運。不是不喜歡她,和她上床還算舒服;但也不是喜歡她,應該說沒有更多喜歡她的理由。所以喜歡搭客運應該和喜歡性交沒什麼關係。

那麼要說喜歡搭客運也許是因為這樣。某個返鄉人潮特別多的星期五晚上,走進車廂時位置都已被坐滿,只剩下最前排的兩個座位,也就是玻璃窗後的第一排位置。我坐進椅子,這個位置也沒什麼缺點,要說有的話大概就是視野比較廣,不需要盯著小螢幕看電影,少去電影的催眠。把視線移出玻璃窗外。大客車以每小時九十到一百公里的速度行進,兩旁景物倒帶般映入眼簾,這應該算是飛行的感覺。想起一直很喜歡的畫面,那是正義的武打明星破窗而出的鏡頭。我喜歡的不只是那種速度感與魄力,更迷戀的是被影片刻意忽略掉的,從身體與玻璃接觸面傳來的,畫破肌膚那千百道細細的黏黏的發癢的痛。有一次站在百貨公司的落地窗前想像揮出拳頭的場面。感覺到手心的濕度時,纔發覺我應該是個怕痛的人,於是得到了我不會是武打巨星的結論。扣除掉安全帶勒得肚子發疼不提,坐在這裡、坐在這個第一排前方有道小護欄的位置,可以很自然又安全的離「破窗而出」近一些。這應該可以算和喜歡搭客運有關。

「小賀,小狐,小呼,小…小什麼?」

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個房間,低矮的天花板垂著盞暗淡燈火,床頭放著包裝凹陷、被抽出三分之一的平版衛生紙,床邊有只應該有廉價保險套在裡頭的乳白色櫃子,也的確是有。肩頭滑下的肩帶將她胸前的紫色薄暮拉開,鵝黃色的光線照在她白皙的豐滿乳房上,讓我的陰莖充滿血液。我非常喜歡她的乳房。褪下她內褲時並沒有看到如期望中的,細心修剪成倒三角形的整齊體毛。出現的是與她臉上的羞澀並不相稱的,沒有任何遮掩的兩瓣血嫩,盛開在眼前與舌尖的玫瑰。與她前兩個月的相處,融化在官能性的六十分鐘裡。在雙手扶住她腰間抽出陰莖刺入陰戶的機械性裡。在汗臭、髮香與肉縫中的黏液裡。在她張開嘴巴讓我看剛排出體外的白濁液體並咕嚕吞下帶著眨眼的笑容裡。每一次結束都在掏出錢包抽出五張鈔票後;或是更多鈔票,端看射了幾次精而決定。

第一次把陰莖放在她嘴裡,我得到一種全新的體驗。當她不斷用像金魚浮上水面換氣的嘴唇套弄著陰莖時,有個硬物輕輕的來回擦拭著左邊的陰囊。那東西就像引了電的導線,不停衝擊我的陰囊、我的神經。比往常任一次都還早射精。我看著她,她不好意思的說她不是故意含那麼用力。羞赧的笑容讓那異物從嘴裡浮現,是一顆突起於上排牙齒的虎牙。要求摸那顆虎牙時被她拒絕了,於是我掏出鈔票,再感受一次電擊。想起來了,她叫小虎。

我有提到高橋的事嗎?

那是個姓胡的司機,單名一個來。我認為他父親取的這名字是想充分展現卓越的幽默感與英雄式反骨,不過這名字顯然會毀掉他未來的校園生活,也的確是如此。胡來和一般司機不太一樣。其他司機總是按照指示,將架上的DVD放進播放機,讓車上的電視放出轟轟烈烈的英雄物語、陳腔濫調的愛情寓言、醜女變天鵝與垃圾變王子的神話,或是比飛機輪船還巨大的蟒蛇傳奇。胡來他放的是幾乎被淘汰的,叫作錄影帶、VHS的東西。內容是日本職棒比賽紀錄,或說是廣島鯉魚隊的比賽錄影。那天正準備在螢幕上看到擁有豪乳的金髮女星時,卻看到坐滿觀眾的棒球場、扛著球棒的打擊者、很多的牛皮手套和不斷流轉的白色小球,我跟臨座的陌生人一起張大嘴巴。我想跟司機談談。不過在走到駕駛座看到司機胸前「胡來」的名牌,纔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而發現他眼中那股異樣的光芒不是落在眼前的國道而是電視螢幕,我想起走下來的原因。

「噓,注意看站在二壘上的那個人。」
司機貼在嘴唇前的食指伸直成「1」。
壓低音量想跟他說我只想看電影。
「他等一下會盜壘。」
跟著司機的專注眼神,我也將頭轉向螢幕。
當投手左腳舉到胸前,右手抽出手套的瞬間。

「跑啊高橋!」

我被司機突然大吼的聲音嚇到;或者說,被突然抖動的車體嚇到。二壘上那個戴著紅色鋼盔的跑者起跑了。原來他叫高橋,而叫高橋的這個人正在盜壘。

令人窒息的時刻。連小虎用沾了口水的手指指著她發亮的陰戶要我進入的媚態都沒能比上。高橋奮力揮動雙手,雙腿帶著賁張的肌肉快速前後擺盪,那是種原始粗曠的姿態。我被嚥下的口水梗住喉嚨,把另一個聲音吐出來。

「跑...跑啊!高橋!」

從沒想像過我會發出這種音量。司機臉上露出一個好像早知會有這種反應的笑容。螢幕裡,高橋以側身滑壘的方式成功盜上壘包。
「等下還有其他比賽,要不要看?」
於是那次六個小時的車程,我站在胡來身邊一起看了四場廣島鯉魚隊的比賽。這些比賽裡高橋共盜了七次壘:兩次失敗、一次輕鬆盜上、三次滑壘和一次驚險的撲壘。我們的聲量與胡來在緊張時踩下的煞車,讓其他乘客早早就下車。之後只選胡來在的時候搭他的車。

停止持續搭客運的生活還不錯。一個人的時候,我會將多出來的時間拿來閱讀、聽音樂、慢跑、看棒球賽,其他時間則和小虎看電影、游泳和性交。連續五次沒有性交的約會結束後,她趴在我身上哭。想將鈔票塞進她錢包,她用力搖著頭,並且哭得更用力。那次肩頭就和她的陰戶一樣濕。

我喜歡看小虎笑。當她笑得太開時,可以看到那顆在嘴中閃著的虎牙也想起跨下的快感。我喜歡她的虎牙,我猜她覺得我喜歡她全部,這種想法還不錯。

有個晚上,站在家門前抽出鑰匙準備開門,小虎突然從背後伸出雙手圈住我的頸子,回頭的瞬間她將她的唇壓在我的唇上。跟著我抱她進入房內,上床做愛。那晚第一次相擁而眠。醒來時小虎還沒醒。我坐在沙發看著她,和她嘴裡的虎牙。有種奇怪的衝動,應該是類似想哭的感覺。

今天坐在第一排,旁邊座位上只有我的背包。這班車的人很少,少到只有我和胡來兩個。當車子上高速公路後,我把安全帶鬆開,拿出背包裡的工具盒抽出螺絲起子,輕輕將它插入護欄底下的螺絲孔。轉呀轉呀轉呀轉呀。車上喇叭放出球場震天軋響的加油聲,胡來說今天放的是我沒有看過的,鯉魚隊與巨人隊的冠軍戰。把另一個螺絲轉開,柵欄拔起放在後頭座位,眼前只剩一片玻璃。我跌進座椅看著球賽,前八局打成拉鋸戰,比數是三比一廣島隊落後。九局下,應該是緊張的時刻。

把左腳往前跨到距離右腳大約四十公分的地方,記得小虎的大腿也總是張得那麼開。身子壓低,重心放在微彎的膝蓋上。九局下,第一個打者擊出一記二游間的穿越球踏上二壘,跟著下一個打者靠著高飛犧牲打將第一個打者送到三壘。高橋上場了,他靠著精準的選球得到保送。對方投手目光游移一壘的高橋與本壘上的打者,鏡頭來回特寫他們的臉。

我有說過我作的是汽車安檢嗎?我知道這台車的剎車皮是全新的,而且採用的是跟公司建議進貨的特緊橡皮。我還在路況廣播中聽到前方兩公里有一場小車禍,和我們同一個車道。胡來因為太專心看球賽還不知道。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屏氣凝神的球場中傳來規律的鼓聲。

好熱。投手點點頭,把手插進手套,高橋也壓低身子。我想快聽到胡來的吼聲了。額頭冒出的汗水滑過眼睛鼻子嘴唇,從下巴離開臉墜落在地毯。水漬的色澤比旁邊深了些。不知怎的,那一小點範圍漸漸旋轉、擴開,轉成黑色的漩渦。想起那個早晨,小虎側著的小臉帶著我覺得應該是滿足的笑容,但奇怪的是怎麼叫也叫不醒她。拉開窗簾,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我發現她的虎牙不見了。低頭看著漩渦,好像有道光在閃,隨著水流光影慢慢暗去。有個聲音從遠處傳來,我想那是我永遠到不了的地方。



Pavement - Here (from 《Slanted & Enchanted》, 1992)

I was dressed for success, but success it never comes
And I'm the only one who laughs
At your jokes when they are so bad
And your jokes are always bad,
but they're not as bad as this.
Come join us in a prayer
We'll be waiting, waiting where
Everything's ending here.
And all the sterile striking it defends an empty dock you cast away.
And rain upon your forehead where the mist's for hire if it's
just too clear.
Let's spend our last quarter stance randomly
Go down to the outlet once again.
Painted portraits of minions and slaves
Crotch mavens and one night plays
Are they the only ones who laugh
At the jokes when they are so bad?
And the jokes they're always bad,
But they're not as bad as this.
Come join us in a prayer.
We'll be waiting, waiting where
Everything's ending here
And all the spanish candles they sold away have gone to this.
And a "run-on piece of mountain" travels shivers runs down the freeway.
I guess she spent her last quarter randomly.
We guess a guess is the best I'll do, I'll do.
Last time, last time is the best time



7 則留言:

  1. 我感覺像是在看小說的樣子!
    ^^

    回覆刪除
  2. 我討厭搭客運
    特別是回程
    因為它們總是代表著每個旅程或約會的結束
    除了她靠在我肩上睡著的那幾次

    回覆刪除
  3. 終於等到這一篇了...
    大大可以去投稿了...

    最後一段很有味道...超讚的
    不過也是前幾段細細醞釀出來的


    這篇我就不胡鬧了... :-)

    大大po上ppt啊 ㄎㄎ

    回覆刪除
  4. Dear Ariel,
    哈哈,這只是個劣質品啊。

    Dear circle boy,
    你這浪漫的傢伙~

    Dear Chris,
    胡來果然胡來!

    回覆刪除
  5. 我有提到高橋的事嗎?
    我還以為我看成 我有提到高潮的事嗎?

    我特喜歡人行道這首歌第一句歌詞
    你知道嗎?
    當年我做畢業紀念冊時就把它抄上去了
    (放在學士照下面 哈哈哈)
    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

    回覆刪除
  6. Dear imlazy,
    妳的誤會很適合這篇主旨。
    〈Here〉就像是時速160公里的快速直球,永遠可以一擊正中心窩。
    還敢笑我「現在還喜歡Pavement」勒,下次把畢業紀念冊拿來讓我笑回去!

    回覆刪除
  7. 連續兩個周末搭車都遇到同一個阿伯排在我前頭,看來也是喜歡搭客運的人。
    又其實本來想到的歌是We Dance,好像是因為youtube沒找著才變成了Here。

    回覆刪除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