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搖滾紀事】濁水溪公社：唱一首故鄉的歌 @ Legacy

2012年5月4日的「台灣搖滾紀事：唱一首故鄉的歌」，是濁水溪公社第一次跨越語言與文化藩籬，登上Legacy舞台的大日子。表演前的暖場，由子弟兵表兒演出。主唱薯條帶著一夥漂泊男子漢拼命的刷扣與RAP，用台語與英格麗語交錯，宣洩對社會不公和吃不到阿妹仔的憤怒。雖然沒唱到〈放蕩少年時〉有些可惜，不過翻唱濁團的〈漏電的插頭〉倒是彌補這個懸念。



跟著今日的主秀，濁團以〈鬼扮仙〉、〈皇天不負苦心人〉、〈港都情人〉等幾首新歌先發。在〈鬼扮仙〉裡，小柯不忘關懷在地農業，拿出老母親手栽植的有機小白菜和大陸妹，跟著一記伸卡球手勢，那股嫩芽的清香就循著流星般軌跡飄散場中，在地情感油然而生。〈港都情人〉之前，小柯發揮呷好倒相報的精神，介紹農友排遣寂寞的好去處：「路易十三」與「法老王」，其中細心講解服務生的十八招，惹得農友心頭與褲頭都揪得緊緊的、緊緊的。而另一首叫做什麼〈恭喜發財〉之類的新歌，小柯還拿出大鼓打陣頭，只是那個tempo好像不是很對，眾人漸漸發覺事情不對勁，眼睛一瞇，這才抓到原來是沒插導線；小柯，這樣打假球，對嗎？



伸卡球與小白菜


小柯打假球啦！

新歌結束後馬上開始熟悉的濁團秀。出道以來，除了低級、骯髒、暴力破壞的形象外，生活化、批判的歌詞與現場的行動劇，總讓濁團被戴上「關懷社會底層」的高帽；雖然的確是如此，不過到了濁團的現場，請把關懷的重點往下拉到內褲底層。

現場教導新進女農友如何演習毒龍鑽，四散分飛的青菜、香蕉、捲筒衛生紙和小柯的破鞋，與此起彼落的幹譙聲，都早已是濁團表演的醍醐味。而在這個2012年，身上沒有半毛錢的時陣，只有〈卡通手槍〉能夠救贖我們蒼白迷濛的寂寞靈魂。江大低沉的貝斯一出，農友就舉槍上膛，進行一個掏出的動作。只見台上表兒組亂入，一股濃濃的臭躁味就從這些使出口爆、倒栽蔥、海底撈月、老漢推車的奇摩姿勢家的胯下氤氳開來，冷冽、靜謐、寂寞、哀傷的氛圍教眾人遙想獨處的夜晚，於螢幕面前左持滑鼠、右握大鵰的濃濃鄉愁。


〈卡通手槍〉亂入

〈強姦殺人〉又是另一波高潮。小柯請來獨立實驗噪音之王，最近才剛發新專輯《黑狼臥室那卡西》的黑暗校園民歌之狼aka黑狼合作演出。小妹大的「性幻想對象」封號，和房仲廣告上的「新生北路ＸＸ坪兩千萬」這種哭爸的房價，激得眾人雄赳赳氣昂昂的仰頭怒吼，六字箴言「Ｘ伊娘老ＸＸ」的氣勢響徹雲霄，教人為之動容。


黑狼與小柯一起〈強姦殺人〉

在安可開始前阿牛被拱上台，只好拿出最近大流行的烏克麗麗，一轉而成大牛比較懶的大牛哥。跟著兩曲〈農村出事情〉和〈問題社會〉拿下完美的救援點。

回到安可前的最後一首歌，理所當然的〈晚安台灣〉。雖然小柯在表演中差點被球打破卵葩，但愛鄉愛土的感人大合唱還是差點讓大夥都濕了。回應「台灣搖滾紀事」的主題，小柯感性的說出：「濁水溪公社走過了二十年，越來越多的人能夠理解我們的理念；我們的歌都五音不全，沒有人在意。我們想表達的，從過去我們一直主張，我們是唯一在台上、在歌曲當中一直主張台灣獨立。我們主張基於台灣這塊土地的台客搖滾精神；我們主張色情業、A片合法化；我們主張大麻、安非他命合法化；我們是唯一公開支持酒井法子，全世界只有我們聲援她！今天──我在這裡我要再主張一件事情：釋放阿扁，把阿扁放出來！」當然可以不同意他們的訴求，但走過二十年了還能夠堅持著中出的初衷，說是「搖滾」可能很假掰，不過這樣形容也算是剛剛好。

綜觀今天的表演，新歌的臭味還是稍嫌淡薄；而尻槍的時機來得太急、洩得太早，在結束後便陷於一個沒有清乾淨的狀態，我想也許需要多一點時間讓農友好好沉澱靜思一下。期待日後的表演與新專輯的推出，能夠把濁味好好套出來。

• 原文載於StreetVoice Review部落格，那個馬賽克也太有哏了。
• 散場後，在外面的自動販賣機買雪碧卻掉出雀巢檸檬茶，你說這是不是問題社會？

奇幻烏托邦 All Tomorrow's Parties

再度踏入英國國土，為的是三月九日到三月十一日的All Tomorrow’s Parties音樂祭。All Tomorrow's Parties也許是最有個性的音樂祭，不同於一般是由主辦單位選擇團體而成，ATP採以邀請一組策展人，再由策展人募集參與表演的貴客，也因此演出陣容多少也反應策展人的音樂口味。今年的ATP策展人，就是消失十年、在去年宣布復出的傳奇樂團Neutral Milk Hotel主腦Jeff Mangum。與會者皆是一時之選，強大的陣容堪稱低傳真、後龐克、硬蕊與實驗噪音的明星賽。

三月九日上午搭乘長途巴士，花上七個多小時從倫敦前往英格蘭西南方的海邊小鎮Minehead以及會場Butlins度假村。完成報到手續後立馬奔往中央舞台，加入ATP的第一場戰局──由Jeff Mangum所屬的Elephant 6家族成員組成的Elephant 6 Holiday Surprise。少則七人多達十幾人的陣容不僅派頭大，手上的神兵利器更值得一看：從大號、小號、長笛、大小提琴、口風琴、鋸琴、銅鑼、罐頭等一應俱全。樂器合擊暴走的片段不缺、齊聲合唱的動人時刻也不少，最後一首翻唱自Sun Ra的〈Enlightenment〉，他們緩緩從舞台步入人群再走出外頭廣場，裊繞四處的音樂，為ATP打開精采的序幕。

Young Marble Giants變身Old Marble Giants，上了年紀但氣質依舊清新的主唱Alison以隨性的歌聲遊走在極簡的吉他與鼓機式鼓點中，即便是三十年前的音樂放至今日仍不顯過時。The Raincoats的暴女氣勢不減當年，小提琴狂飆在你來我往大喊的陣頭中，過癮無比；只是散場後看到Gina Berch背起包包要走人，十足要去買菜的大嬸樣，害我笑了出來。

儘管沒有D.Boon，只剩兩人的Minutemen還是犀利剽悍。Mike Watt操著bass機關槍，混合George Hurley的加農砲鼓點，正宗硬蕊龐克飆得台下屍橫遍野。一曲糗Bob Dylan的〈Bob Dylan Wrote Propaganda Songs〉殺得滿堂采，真想叫迪倫伯來好好欣賞一番。

Boredoms帶來十四把吉他與五套鼓組，凶猛的鼓配著吉他不停的riff，狂暴的音場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有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看到不少觀眾摀住耳朵幹譙，想來真的是玩太大了。最中肯的評語來自Scratch Acid主唱：「這輩子看過最屌的表演！」相比之下，Thurston Moore的噪音、Low清淡的緩飆與The Magic Band老派的秀場風格便有點不合時宜。

E6團體的演出也各異其趣。The Apples in Stereo從〈Tidal Wave〉、〈Energy〉到最後〈Ruby〉中「巴巴巴」的大合唱，歡樂繽紛的旋律賞給每個人一記好大的微笑。在The Music Tapes的場子裡看Julian Koster拉著鋸琴與他手工製作的唱歌電視和有雙大手的音樂盒玩耍，同時囉嗦著兒時記趣與天外奇想；The Olivia Tremor Control就用精奇的樂曲結構，綿密的鋪陳異教氣氛後轉而為陽光般的旋律引得人人叫好。A Hawk and A Hacksaw則是播放電影《Shadows of Forgotten Ancestors》並做現場配樂，手風琴與大鼓連舞的民族舞曲為這齣關於祖靈與愛情的故事添上更飽滿的情緒。

穿著小洋裝的Joanna Newsom舞起一雙小手鉤撥豎琴，搭上她極具個性的嗓子和歌曲結束後的甜甜一笑，迷人的模樣說是仙女或小妖精也不誇張。Stephin Merritt輕輕地吹奏自己使用風琴、口琴、鍵盤製作成的樂器，與民謠吉他、鋼琴和大提琴化成一陣清爽的微風，The Magnetic Fields是正宗甜死人不償命。Sun Ra Arkestra一票由前衛爵士大師Sun Ra培養出來的老中青樂手，穿著七彩的舞台服即興打著快活的爵士秀，從台上渲染到台下的愉悅，讓人打從心底感受到音樂純粹的美好。

ATP在表演之外還安排許多有意思的活動。讀書會、音樂猜謎和交換自製混音帶是其三，而附設的電影院也不時播放影片，第三天還請來了同樣出身自Athens的導演Lance Bangs進行座談。房間電視中有Jeff Mangum與ATP挑選的節目，只是多是些莫名其妙的短劇或旅遊節目。

不時可以看到演出成員出沒在各個角落，看到Lou Barlow拿著薯條邊走邊吃也不意外。最特別的是第二天早上，和朋友閒晃至賽車場外時，發現不遠處出現一對佳偶，男性身穿棕色大衣、頭戴扁帽，長髮飄逸而又面容憔悴──這不就是Jeff Mangum嘛。看到想望許久的傑夫哥出現在眼前，心中小鹿撞翻了五臟六腑，連忙湊上前去表達愛意。與他提及為了ATP而從台灣來到英國，他便問我們認不認識台灣有個叫發音類似「韓棠」的畫家（後來才知他所說的是出身南鯤鯓的洪通），原來他也知道台灣啊。拒絕任何照相與攝影的Jeff說可以幫我畫張圖，於是我的筆記本中就多了一隻迷幻系小孩兒，與Jeff Mangum留下的簽名。



至於Jeff Mangum的表演，只能以某句格言來形容：「只有當那人背著吉他站上舞台，才能使我的目光從女人胸部移開。」Jeff出現在舞台上的同時場內靜了下來，話不多的他拿著吉他就這麼刷下：從〈Oh Comely〉、〈Song Against Sex〉、〈The King of Carrot Flowers pt.1-3〉到〈Two-Headed boy〉，Jeff的鼻音和吉他的琴音就這麼在會場中迴盪開，觀眾也報以無數的「I looooooveyou jesus christ」、「two headed boy」合唱。跟著〈Engine〉的進行，Julian Koster會突然竄出來拉鋸琴；〈The Fool〉還又加上Scott Spillane吹的小號，演出四分之三的Neutral Milk Hotel；到了最後一首〈Untitled〉，更是冷不防跳出十來個E6成員全體合奏。聽到心頭好的歌一首首被端上台，套句老哏就是淚水在眼眶裡滴溜溜的打轉、要用現下流行的哏就是噴淚、噴淚，再噴淚。

作為一天的結束，自然要把所有氣力放倒。於是在第一天晚上的半夜三點鐘，可以看到場內已經不少觀眾或累或醉倒在地，只能閉著眼睛讓身體隨著Jon Spencer的胎哥藍調晃動；第二天Scratch Acid的硬蕊火力創下三天中最多人衝浪、也是最多人被保全扛出去的記錄；而ATP最後一晚Sebadoh的壓軸演出，〈TheFreed Pig〉與〈Soul And Fire〉等金曲全上後再以〈Brand New Love〉為三天的ATP作結。

半夜在宿舍房間中聽到隔壁房大聲哼道〈Sun Is Out〉與不遠處飲酒作樂的嬉鬧聲，聽說這是類似烏托邦的感覺。

• 原文載於HINOTER 映樂誌 48。
• 礙於篇幅與時間所限（雖然有限還是拼命拖稿），也只能掰出這等精簡版。ATP這三天實在讓俺千頭萬緒說不盡，此稿拖拖無絕期啊、無絕期，只待它日再來道盡心中深切的苦悲。
• 其實沒有噴淚。

Elephant 6 Holiday Surprise


Boredoms


Sun Ra Arkestra


Elephant 6 Holiday Surprise - Enlightenment


Young Marble Giants - Colossal Youth


The Raincoats - Lola


Mike Watt & George Hurley - Bob Dylan Wrote Propaganda Songs


Boredoms


The Magnetic Fields - Andrew in Drag


Joanna Newsom - Clam, Crab, Cockle, Cowrie


Sebadoh - Brand New Love

美麗的搖滾共和國－－Bella Union

你一定聽過這類慘絕人寰的故事：「小明一直為『朋友總把隔壁老王誤認作他父親』的事困擾不已。直到某天提早放學回家的下午，目睹老王從母親的房間走出來並理理褲頭的場景，方才為這問題找到解答，並落下兩行英雄淚。」但現在不是兩性專欄，也不是來一睹徵信業者的風情，今天這個攤位是「Bella Union」，雖然和隔壁老王沒有交情，但和「遺傳」這個字眼有點關係的獨立唱片廠牌。Bella Union成立於1997年的倫敦，創辦人為獨立大廠4AD旗下名團Cocteau Twins的成員Simon Raymonde和Robin Guthrie。Bella Union起於他們想自力發行Cocteau Twins作品的打算；只是世事多變化，樂團卻在同年不久後解散。在沒有任何計畫的前提下，他們兩人依舊決定繼續把廠牌做下去。2000年，Robin Guthrie前往法國繼續致力於自己的音樂事業後，Bella Union的經營就交由Simon Raymonde負責。

在唱片銷量大幅萎縮的時代，一間獨立唱片廠牌能存活十來年實屬不易；而Bella Union的成功就要歸於Simon的遺傳：長年置身4AD旗下汲取來的經驗、傳奇廠牌Rough Trade老闆Geoff Travis的啟發，以及本身獨有的藝術家眼光與想法。身為一個音樂人，Simon一直不斷地追尋新的聲音，不論是民謠、龐克、鄉村、Hip-Hop、古典、純演奏等各種類型，只要發現感興趣的音樂，Simon便會想辦法去接觸了解，繼而邀請他們加入Bella Union。

攤開Bella Union旗下的名單來看：Dirty Three、The Czars、Explosions in the Sky、Midlake、Beach House、Philip Selway（Radiohead鼓手）、Andrew Bird、The Dears、The Walkmen、The Low Anthem、The Kissaway Trail、Peter Broderick、Wavves，與近來鋒頭最健的Fleet Foxes……等等，這些在音樂內容與知名度都有優異表現的成員，都是此進程的成果，也是Simon個人眼光與氣質的展現。

Simon從不以生意人的角度看待Bella Union，對於簽約、包裝宣傳、拓展市場、唱片製作、經紀等廠牌上的經營工作，Simon都將它們交付予當下的動機，以及單純對音樂的熱愛。而對於Bella Union的藝人來說，Simon扮演的角色更像是朋友和家人。Simon的願景是讓Bella Union成為一個家族，在這個大環境中，只要藝人有任何需求，也許是物質上的、或是精神方面的靈感與鼓勵，只要是能力所及，這位大家長都會傾囊相授，並給予最多的幫助。

Bella Union，來自於美國拓荒時代對休憩所、遊園地、妓院（當然這完全不是本意）的指稱。綜觀其音樂，灑及遍地的巧思與結構，時而優雅或而暴烈的情緒，冷冽、靜謐、寂寞、哀傷的氛圍，種種元素所融合出的這片寬廣自由的場景，就是Bella Union家庭裡相互的影響與激盪所帶來的，單純、美好的精神。

• 原文載於「最愛音樂」與博客來xOKAPI合作企劃【來聽獨立音樂】第3彈，請多多支持用心服務樂迷的「最愛音樂」、以及活潑可愛的行銷專員壞壞女王。